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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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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珂無暇品味這個溫軟的親吻, 他的思想都被另一種羞憤充滿,怎麽這麽丟臉?又不是沒離開過家,這麽大人了至於嗎?還在方既明面前落淚,簡直……可不可以喊卡,重來一遍?

他趕緊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幹咳了兩聲,掩飾道:“我……眼睛有點幹。”

方既明笑了笑, 也沒說破,等車子重新上路,看陳珂的情緒緩和的差不多了, 他才轉換話題和陳珂聊起別的,挑的都是陳珂可能感興趣的話題,最新上映的電影,最火熱的綜藝節目, 最紅的明星,一些行業內的內-幕八卦, 還有陳珂這個年齡段男孩兒可能喜歡的東西,從意甲歐冠聊到王者榮耀,說到大熱美劇權力的游戲,方既明還發散出去說了幾句歐洲歷史和現在的難民潮。

一路聊到即將到達目的地, 幾個小時的行程一點都不沈悶,陳珂雀躍地想,他雖然和方既明差了十幾歲,但他們還是有很多共同話題的嘛。其實他這想法有點一廂情願, 方既明不過是涉獵廣泛,他如果願意,跟誰都可以有的聊。

直到飛機快要落地,陳珂望著玄窗外翻滾的層雲,被方既明帶動起來的情緒漸漸低落下去,方既明想他也許是累了,把他身上的毯子拉了拉,遞給他一塊口香糖,溫聲說:“飛機快要降落了,耳朵可能會不舒服,你吃個糖,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陳珂接過口香糖,又轉頭看著窗外,這時已經能看到地面上闌珊的燈火,天地仿佛顛倒了,城市的道路是閃著光的星河,其間的霓虹亮彩如同點點繁星。

陳珂忽然說:“方先生,我小時候特別想來北京。”

“為什麽?來看天-安-門嗎?”

陳珂莞爾,輕聲道:“我四五歲的時候,偷偷聽見大人們說我爸爸好像在這裏。我覺得只要來了北京,就能找到爸爸,我就跟我媽說要去北京,她一開始哄我說等我大了就帶我去,後來聽得煩了,就不理我了。有一次我跟街上的小朋友打架,那小孩打不過我,回家把他爸叫出來罵我,我很委屈,回家偷偷拿了十塊錢離家出走,跑到汽車站以為這樣就可以去北京了……最後被警察叔叔送回家,我媽都氣瘋了,拿著晾衣架打我,一邊打一邊哭,我印象當中她只打過我那一次……後來,我就再沒提去北京的事。”

方既明微微皺眉,他熟悉陳珂的個人資料,那裏面沒有一個字是提到父親的,關於這一點他早就好奇了,今天見到了陳媽媽,那點探究的心思就更旺盛,只是陳珂不說,他顧忌著這裏面可能有什麽隱情,不想給陳珂徒增傷情,就一直忍著沒問。

現在陳珂自己提起,他便順勢問道:“你爸爸呢?和你媽媽離婚了?”

陳珂搖了搖頭,扯了下嘴角,故作輕松地說:“我們家那邊不是全國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嗎?南來北往的客商特別多,我爸爸就是做小商品生意的,那時候我外公帶著兒女在小商品城販貨,一來二去,我爸就跟我媽認識了,再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然後這樣那樣就有我了,我爸還給我媽買了房子,但就是一直拖延著結婚的事,我外公一開始就覺得我爸不可靠,但他反對無效,我媽就是死心塌地。直到我出生都滿月了,我爸的原配夫人來找人,堵著門罵我媽是小三,我媽才知道他原來是個不要臉的陳世美……”

這段悲慘往事被陳珂無所謂的語氣和刻意調侃的姿態硬是給說成了一段家長裏短的八卦,方既明不知是該義憤填膺還是該和風細雨地勸慰他,他只好專註傾聽,適時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媽那脾氣,甩了我爸兩耳光,又和原配對罵了一頓,然後抱著我走了,臨走賭咒發誓不管是做人做鬼,陽世陰間都再不相見。但這事在我們那裏鬧得挺大的,背後嚼舌頭的人特別多,我外公也覺得丟臉,又氣女兒不聽他的話,最初幾年不讓我媽媽回家,那段時間就是舅舅一直在照顧我們……”

方既明斂眉沈思,清清淡淡幾句話也能讓他想到當年的血雨腥風,想必陳珂小時候受了不少欺負,媽媽被定義成小三,自己是私生子,被外公掃地出門……難怪他小小年紀天天張牙舞爪這樣桀驁不馴,被欺負了就打回去再正常不過。

這種身世……方既明又想,和他自己的有種迷之相似,結果卻大相徑庭。

這時,飛機落下地面,到達目的地的廣播響了起來,陳珂收住話頭,自嘲地笑笑:“我跟您說這些陳年舊事幹什麽?不好意思,方先生,我可能是終於到了這裏,有點小感慨……”

方既明揉了揉陳珂的頭發,什麽都沒說,陳珂刻意對爸爸的事輕描淡寫,說明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想在乎,他一定花了許多年許多力氣淡化這些陰影,現在這種努力初見其成,方既明不打算破壞它。

對於這些人力無法改變的過去,唏噓惋惜同情都沒有用,最好的方法只是消除它對於現在和未來的影響。

方既明帶著陳珂下了飛機,破暮初降的北京已有了清秋的寒意,他囑咐過陳珂要備一件外套在外邊,這會兒很自然地找到那件衣服,仔細地給陳珂披在身上。

陳珂忙說:“不用,我自己來……”

方既明敲了敲他不能動的右手,說:“你怎麽自己來?”

陳珂這一路被方既明體貼入微地照顧,十分受寵若驚,再一想想自己是和方既明簽了工作合同的,他不僅僅是被照顧,還是拿著方先生的錢又被方先生照顧,這個認知讓他自慚形穢,即便天底下真有這種不合情理的便宜事,他也不能大著臉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陳珂的臉發起燒來,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不得不問:“方先生,您讓我做私人助理,我到底要助什麽理什麽?您給我派個活幹吧。”

方既明把他塞到來接機的專車裏,自己卻沒有上來,他站在車門口對著淩晨囑咐了幾句什麽,然後探頭進來對陳珂說:“今天給你的工作就是跟著淩晨去熟悉一下你的新住處,然後好好休息。之後我會慢慢告訴你需要你做什麽。”

“您不和我一起嗎?”陳珂意識到方既明要走,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別把他一個人留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啊餵。

方既拍拍他的手背,說:“我要回父母家吃個飯,你先回去……”他見陳珂還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又補充道:“我晚上會去找你。”

陳珂這才放了心,松開了方既明的手。是啊,他這時才意識到,方先生也是有家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方既明給他的感覺太過成熟強大,他一時竟無法想象這男人和父母相處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有一句“我等你”到了嘴邊,又被陳珂咽了回去,心裏忍不住嘲笑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優柔寡斷,唧唧歪歪的有意思?

另有一輛車子停在這輛車後邊,方既明又捏了捏陳珂的手以示安撫,徑直朝後面的車走去。

車子開上主路,一路向西而去,淩晨坐在副駕駛上,不時地擡手看表。

陳珂想起今天是中秋節,想必淩晨也是要陪伴家人的,他很懂事地說:“淩晨哥哥,要不你先回去吧?有司機送我去就行,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淩晨這還是第一次被陳珂叫哥哥,震驚了一瞬,挑了挑眉毛,又得意起來。他回頭看了看陳珂,正好撞上男孩兒那雙形狀完美的桃花眼,男孩兒的眼睛在車廂不甚明亮的光線下閃著濕漉漉的微光,像是一只穿梭在幽深樹林之間的白鹿,朝他投來深深地一瞥。

淩晨心裏微微一動,這會兒看起來,陳珂的相貌在微光映襯下顯出一種柔和的精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男孩兒比起第一次見面時,整個人的氣質好像都內斂溫和了些,他想也許是接連受挫受傷讓他暫時收起了鋒利的爪子,又或者僅僅是因為他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得不謹慎行事。

“你不用管我,老板付我加班工資的,”淩晨笑著說,“必須把你送到地方,我們現在要去的是方總在西山別墅區的一套度假別墅。”

“那是方總平時住的地方嗎?”剛一提到別墅他心裏興奮了一下,去住別墅哎,那不是很高大上?但轉念又一想,這種地方不像是大忙人方既明平日會住的。

“之前他不常住那裏,”淩晨仍然回頭看著他,微妙地笑了笑,“但昨天他特意讓人把常用的私人物品都拿過去了,還特意調了一個保姆去那裏。”

“啊,”陳珂傻乎乎地問,“為什麽?”

淩晨:“……”也許是想金屋藏嬌?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車子漸漸開出市區,喧囂的人聲燈火一點點被拋在後頭,迎面而來的樹木越發蔥蘢葳蕤,而且陳珂能感覺到車子一路上坡,還走了一段彎彎繞繞的盤山路。

他的心隨著越來越窄的道路和影影幢幢包圍而來的樹木暗影一點點提了起來,這陰森冷清的氛圍怎麽那麽像恐怖電影?

一路過去看見幾幢帶著庭院的別墅,但燈火寥寥,精致的小樓外圍好似還飄著灰蒙蒙的霧氣,把那星星點點的燈光暈染開去,更增添了幾分詭異森寒的氣息。

陳珂脊背發涼,咽了口唾沫,問道:“那個……淩晨哥哥,住這裏出入很不方便吧?”這地方讓人想起無數鬧鬼的深山老宅,及其適合變態殺人狂把自己的獵物關小黑屋。

“嗯,”淩晨語氣倒是輕松,“沒車的話肯定出不去,從方總的房子下山到大路,大概有十公裏。”

陳珂:“……”想跑都跑不出去。幹嘛讓他住這裏?

路盡頭一扇雕花大鐵門徐徐打開,車子直接經過庭院中的花木繁盛的小徑,停在了深棕色的沈重木門前。

陳珂下了車,被飽含秋意的風吹得一個激靈,伴隨風聲而來的還有風鈴清越的叮當聲,陳珂擡起頭,見廊下隨風搖曳的是幾串幹花,有一些小而精巧的鈴鐺被束在了幹花的花莖上。

緊接著,他聞到一陣熟悉的花香,踮起腳尖仔細查看,笑意便蕩漾在臉上,像春風吹皺一頃碧水。

濃烈的紅色已經褪至深粉,失去水分的玫瑰不再嬌艷,卻綻放出一種更清冽野性凝固時間的美。

陳珂相信,這就是他七夕送給方既明的那束花。

到中秋這一天,方既明又把它們送回來了。

陳珂願意相信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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